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鳳寧暫時只安排了剪紙工作, 因為許多物料還沒開始采購,剪紙所需的紅紙廠裏一直都備著,可以先做著, 鳳寧就讓秦師傅先剪紙。

秦師傅找了趙玉琴來幫忙。趙玉琴很年輕, 二十七八歲的樣子,看衣著打扮很時髦, 還燙了發, 家境應該不錯。

就像秦師傅說的,趙玉琴的剪紙手藝還不錯。但秦師傅也沒有說趙玉琴很懶散,遲到早退她最嚴重。

鳳寧把秦師傅和趙玉琴叫到一起,提了剪紙的要求,也挑選了一批剪紙的圖樣:“這些你們都能剪吧?”

秦師傅看了看:“可以,能剪。”

“好, 那就按照我選出來的這些圖樣剪吧,這裏一共是五十個花色,每種剪四個。你們自己分一下工。”鳳寧說。

趙玉琴看了一眼圖樣,忍不住抱怨:“這麽多!還都是這麽覆雜的圖案,這要剪到什麽時候去。”

秦師傅說:“沒事, 我們慢慢剪。”

鳳寧沒說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, 說:“慢慢來吧。一定要保證質量, 這關系到我們跟他們的後續合作。”

安排完她們,鳳寧拿著自己昨晚在家擬定的物料單,去找吳昌德商量,等確定後簽完字, 才能讓采購去采購物料, 木匠師父那邊才能按要求加工燈籠骨架。

鳳寧一走,趙玉琴就對秦師傅說:“秦姐, 她還真把自己當師傅了,居然敢使喚你。”

秦師傅說:“這單是她和廠長拉回來的,客人的要求她最清楚,我們配合她的工作就好了。”

“廠長也是,怎麽會帶她一個小丫頭去拉單,這不是業務的事嗎?就算需要技術,那也應該帶你去,你才是老師傅。”趙玉琴說。

秦師傅看了趙玉琴一眼:“布置燈展的時候你身體不好沒來,沒見過她做的燈籠。她水平確實比我高。”

趙玉琴輕哼一聲:“我不信,她才多大,能做多少燈籠?我看她水平只怕連我都比不上,更別提你了。”

秦師傅笑笑:“以後你就知道了。”

鳳寧將物料確定後簽完字,交給了采購老瞿,這才回車間。她先去看了正在剪紙的秦師傅和趙玉琴,她們正在用刻刀刻剪紙。一般來說,簡單的圖案用剪刀就可以了,但覆雜且精細的圖案,用刻刀則更能體現出圖案的細節。

鳳寧看了看,趙玉琴的手藝確實不錯,甚至比秦師傅的還要好一點。

趙玉琴見她站在自己身邊,便放下手裏的刻刀,說:“你會剪紙嗎?”

鳳寧說:“會一點,簡單的可以,還沒學過用刀刻剪紙。”這當然是撒謊的,跟燈籠有關的,她啥都會,但還不方便全部顯露出來。

趙玉琴挑釁地對鳳寧說:“那你剪個給我們看看唄。”

鳳寧聽出了她的挑釁,便說:“好,我試試吧。”

鳳寧拿起一張紅紙折疊起來,然後拿起剪刀哢哢剪起來。隨著紙屑一點點落下,鳳寧手中的紅紙在一點點變化,趙玉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動作,發現她手起刀落的動作十分利索,毫不遲疑,完全是胸有成竹,速度比自己還要快。

過了大概十分鐘,鳳寧將手中的剪刀放下,說:“我不會刻刀,只能用剪刀剪,剪不了太覆雜的圖樣。”

說著把手中的剪紙展開來,一幅喜上眉梢圖呈現在面前。雖然用的是剪刀,但細節刻畫十分到位,並不比趙玉琴的刻刀剪紙差。

秦師傅驚喜地說:“哇,小鳳你這可以啊,剪得又快又好。”

鳳寧說:“馬馬虎虎,沒有刻刀刻得精細。等回頭我有空了,再跟你們請教刻刀剪紙。我去畫畫了,你們繼續忙。”

鳳寧放下剪紙,趙玉琴看著她的剪紙,半天沒說話,又忍不住擡頭朝鳳寧的方向看了一眼,臉上露出一些不服氣的神色。

秦師傅說:“我沒騙你吧。她會的多著呢,她在燈會上賣的那些花燈,全都是能動的,螃蟹、蝦子、龍、魚都有,活靈活現,價格比我們貴不少,賣得卻比我們的快多了。”

鳳寧說畫畫,是指畫宮燈的燈罩。袁總在紗絹和宣紙之間,最後還是選擇了宣紙,因為宣紙比紗絹呈色效果更好一些,而且宣紙壽命長,不退色,紗絹時間一長便會發黑。宣紙的成本比紗絹略低,是以燈籠價格也更便宜些。

正好廠裏還有一批宣紙,鳳寧就先拿來用了。

其實量產最節約成本的辦法是印刷,但這批宮燈也就只有一百多盞,而且圖樣還不完全一樣,遠達不到印刷的量,所以只能靠手工畫。

燈籠廠的工人師傅們很多都能給燈籠上色,但是要能達到作畫水平的找不出來。況且燈籠廠原本也是以剪紙燈籠為主,也沒誰正兒八經學過畫畫,全廠恐怕只有鳳寧和戴師傅能畫。

戴師傅還沒回來上班,所以這任務只能落到鳳寧頭上。

因為廠裏要求按時上下班,大家的怨氣重了不少,到了下午四點過後,就有人開始不安心工作了,不時出去看廠領導走了沒有。

到四點半的時候,趙玉琴放下手裏的活,站起身:“不行,我得走了,我還要去幼兒園接我兒子呢。”

秦師傅說:“你去跟廠長請個假吧,就說今天沒跟老師打招呼,要早點去接孩子,明天跟老師說好,晚點去接。”

“我懶得說,他愛扣工資就扣吧!”趙玉琴站起身,挎上自己的包就走了。

她一帶頭,就有人也跟著走了。

吳昌德見到有人提前下班,站在走廊上,大聲說:“我都看著的,早退的人名字我都記好了,一次扣五毛!說到做到!”

他這話一出口,一些走了的人又退了回來,有些想走的,也打消了念頭,看來廠長是動真格的。

只有趙玉琴毫不在意:“你要扣就扣唄,大不了我不要那點工資。”

吳昌德看見趙玉琴的態度,氣得吹胡子瞪眼:“趙玉琴你太不像話了,哪裏有點工人的樣子?”

趙玉琴到底還是走了,人家不在乎那點錢。

鳳寧見到這樣,不由得搖了搖頭,真是任性啊。

秦師傅走過來,對鳳寧說:“小鳳,這是我今天剪的剪紙,一共是八張。小趙剪了七張,還有一張沒剪完就走了。”

鳳寧看了一下,說:“好。秦師傅你把剪紙放在夾板裏夾起來,等以後一起用。趙姐就這麽走了,真不怕扣工資啊?”

秦師傅壓低了聲音說:“小趙的男人幹個體戶,雖說被人看不起,但早就成了萬元戶,家裏不缺錢,她早就說過不想上班了。”

原來如此!看來趙玉琴老公是最早幹個體戶的那批人,這年頭個體戶是個不太體面的職業,但賺的錢也是實打實的。

秦師傅說:“小鳳你別擔心,咱們不是要十一才交貨麽,這剪紙我們能剪出來。”

“嗯,我也可以學,秦師傅你教我怎麽用刻刀吧。”鳳寧說。

秦師傅說:“行,你跟著我做吧。”

鳳寧在一旁看秦師傅用刻刀刻了一遍,自己就拿起刻刀上手去刻,第一張就刻得像模像樣。

秦師傅驚訝地說:“小鳳,你真是第一次刻嗎?刻得太好了。”

鳳寧只得違心地說:“是第一次。”

“那你是個天才啊!”秦師傅稱讚道。

鳳寧笑了笑:“也沒那麽誇張啦。”她哪裏算得上是什麽天才,不過是比她們多做了十幾年,多練了不知道多少回而已。

五點半下班時間一到,有人大呼一聲:“可算下班了,終於解放了!姐妹們,沖啊!”

大家哄笑著往外跑。

只有鳳寧沒有動彈,別人下班回家,她下班也在廠裏,就無所謂下班不下班了。

吳昌德臨走前朝車間裏探頭一看:“小鳳,你怎麽還沒走?加班可沒有加班費啊。”

鳳寧笑著說:“我沒加班,就是在練習用刻刀剪紙。”

“你可真是刻苦,要是他們都跟你一樣,我就不愁了。”吳昌德說。

鳳寧說:“主要是我下了班也沒有別的事做,正好學點東西。”

吳昌德點頭:“年輕人有上進心,很不錯!”

第二天,大家來上班時果然都準時了。唯有趙玉琴還是我行我素,到廠裏的時候已經8點40了,被吳昌德攔住又批評了一頓。

趙玉琴臉色不太好,不耐煩地說:“你想扣工資就扣唄,我又沒攔著不讓你扣。我在這兒幹一天活才兩塊錢,我來得晚一點走得早一點,就要扣我一塊,你比資本家和周扒皮都黑。扣錢還不算,還要聽你那麽多話。”

吳昌德氣得鼓鼓的:“你不遲到,就不會扣你的工資了。你要真有事,可以請病假和事假,但不能天天都遲到早退。”

“看我心情。”趙玉琴將小挎包往背上一甩,揚長而去。

吳昌德生氣歸生氣,但他沒有辭退趙玉琴的權力,除非她自己主動說不幹。

不過趙玉琴並不像她說的那樣無所謂,幹活的時候心不在焉的,連刻壞了幾張剪紙。結果一上午下來,一張剪紙都沒刻出來。

秦師傅說她:“小趙,你既然來上班了,就好好幹,別浪費紙張。”

趙玉琴把刻刀放下,說:“秦姐,我不想幹了,我想下海。”

秦師傅嚇了一跳:“工作不要啦?不就是老吳說了你幾句嘛,不至於吧。”這年頭找工作多難哪,哪有有工作還不想幹的呢。

趙玉琴忽然紅了眼眶,哽咽著說:“我男人不是開了個服裝店麽,他一個人忙不過來,請了他朋友的妹妹去店裏幫忙,結果那小妖精竟然勾引我男人。我不想上這個破班了,我去給他看店,把那女的辭了,不給他們創造機會。反正在這裏我也賺不了幾個錢,他還瞧不起我。”

秦師傅聽到這裏,不由得同情地看了她一眼:“小趙,你可要想好了。這工作一旦辭了,就沒有再回來的可能。”

“我知道。我家那個店一年能賺大幾千,我不去看著,都給那狐貍精薅走了。”趙玉琴紅著眼咬牙切齒地說。

趙玉琴說幹就幹,當天就去跟吳昌德說要辭職下海,把吳昌德也驚著了。趙玉琴雖然脾氣潑辣了點,人懶散了點,但做事確實是不錯的,他試圖勸她留下來,但趙玉琴還是鐵了心要辭職。

鳳寧得知她辭職下海的消息時,是下班之後了,秦師傅告訴她:“小趙不能幫我們剪紙了,要另外找個人來。”

“她幹嘛去了?”鳳寧問。

秦師傅嘆了口氣,說:“她辭職了。她男人開服裝店,請了個女的來看店,兩人勾搭上了,小趙回去看店了。你說這男人怎麽一有錢就變壞,太不是東西了!”

鳳寧聽完沈默了片刻,才說:“廠裏還有其他人剪紙比較好一點的嗎?”

“都不如小趙的好。應該關系也不大吧?”秦師傅試探著問。

鳳寧搖頭:“這批貨不能馬虎應對,質量一定要嚴格把關,這關系到後續的合作。這樣吧,秦師傅你先做著,等我忙完了,我再來幫你一起剪。”

秦師傅說:“那好吧,我以後盡量做快一點。”

鳳寧說:“關鍵還是要把控質量。”

鳳寧跟趙玉琴不熟,否則她肯定會勸她不要辭職,或者至少要辦理停薪留職,而不是直接辭職,這樣起碼她還有一條退路。畢竟變了心的男人怎麽可能會回心轉意,只會不斷挑女人的錯處,逼迫她離婚。

不過燈籠廠也不是什麽鐵飯碗,趙玉琴有手藝,將來就算想回到這個行業,也還是很容易的。

好在讓鳳寧高興的是,趙玉琴走了沒兩天,戴師傅就拄著拐回來上班了。

戴師傅一回來,車間裏的氣氛就立馬變了,大家再也不敢上班嘮嗑摸魚,都安安分分地工作起來。看來戴師傅的威望比吳昌德還高。

戴師傅一回來,就把鳳寧叫了過去:“聽廠長說,你拿了一個大單。”

鳳寧說:“也不是我拿的。我就出了點力,仿照戴師傅你的燈籠做了幾款樣品。”

戴師傅笑著說:“你可不止出力這麽簡單吧,我都聽廠長說了,這次拿下這個大單,你功不可沒。她說你反應快,口才好,才能說服那個負責人。”

鳳寧只能嘿嘿笑,這吳昌德居然不冒功,倒是難得。

戴師傅說:“你把他們選定的那幾款燈籠拿來我看看。”

鳳寧說:“樣品都送給他們了,沒帶回來,我這裏只有圖。等過兩天材料到了,我才能把燈籠做出來。”

“那就把圖拿來給我看看吧。”

鳳寧便將自己的圖稿給他看,戴師傅一看,頓時十分意外。他平時是不怎麽繪圖的,做什麽燈籠,都是心裏打好腹稿,然後就去做樣品,工人們便照著這個樣品做。布置燈展的時候會繪圖,但也就繪個大概,他自己知道是怎麽回事就好,絕不會像這樣每個數據都標示得一清二楚。

今天看到鳳寧的圖稿,比自己繪的圖不知道強了多少:“誰教你這麽畫圖的?”

鳳寧說:“沒人教,我自己畫的。我學過立體幾何,畫圖的時候就用立體幾何的透視法去畫的。”

戴師傅滿意地點頭:“不錯,年輕人腦子活,這個確實更容易看懂。”

鳳寧說:“戴師傅你的傷不要緊了嗎?就能上班了?”

“我傷的是腿,做燈籠又不用它。我聽廠長說了,單子不小,都是很覆雜的燈籠,希望我能早點回來幫忙,廠裏這麽忙,我怎麽好意思繼續在家躺著。你給我說說,你都是怎麽分工安排的。”戴師傅說。

鳳寧趕緊把自己的安排跟他說了。

戴師傅說:“好了,我知道了。今天開始,我跟你一起做這個單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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